CNews Issue 3, 2009

59 In Memoriam 翰 墨 因 緣 何文匯教授 (BA 1969; MPhil 1972) 今年六月十九日,羅師母和女公子羅賁如律師、子婿、哲嗣羅鳴謙教授會同四位羅老師的學生──單周堯教 授、鄧昭祺教授、黃嫣梨教授和我,商討羅老師的喪禮事宜。師母並且囑咐我今天用十分鐘,就我的個人經 歷,略述羅老師的軼事。 羅老師和我都在一九六六年加入香港大學,羅老師任教職,我入讀本科一年級。當時中學生大都要讀羅老師和 其他兩位先生合編的《新編國文》;所以羅老師的大名,在學界幾乎無人不知。 我還記得一九六六年夏天某日,我去港大選科,走進中文系辦公室,在幾位指導老師面前填寫表格。其中一位 容止閑雅的中年老師一邊看著我填寫表格,一邊稱讚我的鋼筆字寫得好;繼而問我是不是常常寫毛筆字。我說 不是。跟著還說,多寫毛筆字也不一定能寫好字,我的鄉先輩康有為常常寫毛筆字,可是他的字還是寫得不 好。這位老師對我如此狂妄的態度不但不以為忤,反而莞爾而笑。我當時還未知道和我談話的,就是鼎鼎大名 的羅慷烈先生;亦想不到,由當日開始,我們便結下永遠的、密切的師生關係。 我就讀本科時,立志磨去圭角,於是請羅老師賜我「衣錦尚褧」四字墨寶,作為座右銘。羅老師並不吝嗇筆 墨,竟然寫了「衣錦尚褧,惡其文之著也。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」二十個字,以積極的語調收筆。反而最驚 心動魄的「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」就不寫,讓我自己去領略。羅老師誨人之道,由此可見一斑。 我做哲學碩士研究生時,羅老師是我的導師。除了對我循循善誘之外,又容許我晚上用他的辦公室寫論文。羅 老師更邀請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東亞語言文學系系主任、漢學大師周策縱教授作為我的校外考試委員,間接使我 得以在一九七四年從倫敦前往威斯康辛大學教書,大大增廣我的見聞。當我在外國的時候,羅老師的航空郵柬 和信件亦經常降臨英國和美國,為我解答學術和處世的問題。 一九七一年,我從香港去英國倫敦攻讀博士學位。當時居室患鼠,令我感到非常苦惱。羅老師寫信告訴我,日 軍侵華期間,他隨校西遷,途中曾經作七律一首,現在只記得「三更穴鼠嚙枯壁,五夜長歌缺唾壺」一聯。提 議我不妨足成一首新的七律,分散我對鼠輩的注意力。我於是報以七律一首:「每披黃卷見鴻儒,陋室能藏術 士徒。氣有大剛閑處養,心方偏遠一城孤。三更穴鼠嚙枯壁,五夜長歌缺唾壺。貞得幽人且 無 悶,漫天狂雪易 迷途。」羅老師回信說,詩寫得好,不過就帶點「頭巾氣」。此語使我茅塞頓開,對於作詩之道,又有了更深 了解。可見羅老師教誨後學的成功處,全在乎因勢利導。而我亦因而終身受益。 羅老師溫文爾雅,從來不對學生頤指氣使。〈中庸〉記載孔子的話:「寬柔以教,不報無道,南方之強也,君 子居之。」羅老師正是行「南方之強」。同時,羅老師「和而不流,中立而不倚」,亦是行古人所謂「中國之 強」;所以學生都樂於追隨左右,受其身教。我們亦由此目睹羅老師「體漸弱」而「志彌堅」,因之深受感 動。 羅府在樓房平地的一層,不過從樓房大門到家門要上三級台階,平時不用兩秒鐘便上完。但是,羅老師在今年 五月已經要左手握台階扶手,右手握手杖支撐,並要由人攙扶,舉步難艱,用了大約一分鐘才上完三級台階, 實在非常吃力。但當他返回家裡,坐在椅上,依然心境開朗,依然談笑風生。如此豁達的胸襟,令我們肅然起 敬。 六月十日,羅師母打電話給我,說鳴謙從美國回來度假,羅老師想約我一起吃午飯。我們於是約定在六月十一 日見面。當日,羅老師雙腳已經完全無力,不要說上下台階,連踏平地都不可能。所以我們外出吃午飯,羅老 師要由鳴謙抱上車和抱下車,其他時候就以汽車和輪椅代步。席上,羅老師仍然興致勃勃。當時大家並沒有料 到西苑酒家的午飯竟然是羅老師今生最後的午飯。十多個小時後,羅老師就在睡眠中考終厥命,重歸仙籍,而 典範就從此長留人間。 雖然仙凡未必同道,但我深信羅老師仙班重列,俯瞰凡塵,目睹親朋相送,亦必有所感。我的回憶,少不免會 引起各位致祭嘉賓的回憶。今天,就讓我們以回憶作為羅老師的送別禮物。 二零零九年六月二十五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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